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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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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在看什麽?”

身後突然傳來聲音,季辭嚇了一跳,手一抖,手機差點從床上摔下去。

她沒做什麽,但這動作卻有點鬼鬼祟祟,惹得陸宴起疑心,問她道:“你慌什麽?”

季辭放好手機,轉移話題道:“你醒了。”

陸宴若無其事地松開箍在季辭腰間的手,翻個身,意有所指地道:“你這麽大動靜,不醒也得被你吵醒。”

她動靜哪裏大了,季辭心想,要不是因為陸宴那沒長大的壞毛病,自己早就睡著了。

“我就說我睡沙發,你又不讓。”季辭小聲嘟囔。

陸宴沒理她,過了幾分鐘,他才又開口道:“季辭,你喜歡我?”

人盡皆知的事,他非得一遍遍問。

“為什麽啊?”他說。

似乎是真的不明白。

季辭閉了閉眼,沈默片刻後,只說了兩個字:“報恩。”

身後男人“嗤”地笑出聲:“我對你有什麽恩,我怎麽一點不記得。”

“不記得就算了,也不重要。”季辭語氣平靜。

什麽恩,救命之恩。

高二那年,臨近寒假的某一天,季海成帶徐麗參加晚宴,留季辭一人在家,季姝當時和朋友在外面玩,她的那些朋友都知道季姝有個便宜姐姐,季姝討厭徐麗,更討厭季辭,自然在朋友面前也不會說季辭的半句好話。

夜裏十點鐘的時候,徐麗打來電話,說季姝喝醉了酒,在外面讓季辭打車去接一下。

季姝還未成年,卻早已經學會了開車,冬日夜裏下了雪,路面濕滑,寒風刺骨,季辭還在生病,她出來的匆忙,衣服穿的薄,在寒風中瑟瑟發抖。

徐麗不知道,季姝也不知道,季辭來季家這麽些時間,甚至連京城裏四通八達的路都沒搞清楚,天知道她花了多長時間才找到季姝所在的位置。

但是迎接她的卻是季姝直直撞向她的車。

十幾歲的女孩子能有什麽壞心思呢,不過是希望季辭永遠消失在季家。

偏僻陰暗的路段,路燈昏黃不定,季辭滿手都是血,血是溫熱的,路面卻冰冷潮濕,她聽見一個女孩兒的聲音,似乎有些怕,語氣裏充滿了慌亂:“季姝,你……你撞人了。”

有人從車上跑下來認出了季辭,轉頭對季姝幸災樂禍道:“是你姐姐耶。”

季辭顫抖地朝她們伸手,額頭上的血跡流下來遮住了眼睛,她動了動嘴唇,想說的話沒卻能說出口。

季姝和她兩個朋友圍過來,短發女孩膽子小,扯著季姝的手臂,說:“我們打電話送她去醫院吧,她會死在這裏的。”

另一個女孩說:“死不了。”她看了看一直沒出聲的季姝,慫恿道,“你不是最不喜歡你姐姐了,如今讓她受受苦,豈不是正好合了你心意?”

季姝心性本來就不穩,又喝了點酒,被人一句兩句一說,腦子裏早就亂成一團漿糊,更何況撞上季辭,本就是她有意為之,只不過沒想到會比預想的更加嚴重罷了。

她原來只是想嚇唬嚇唬季辭,可如今看了季辭這模樣,惡向膽邊生,她於是平靜開口道:“我們走吧。”

犯了錯,拍拍屁股溜之大吉,短發女孩臨走前頻頻回頭,最後猶豫地從上衣口袋裏掏出手機來,似乎是想打電話。

季海成極其溺愛季姝,季姝從小到大犯的不少過錯,都被他利用關系私下裏花錢解決了,以至於在季姝的認知裏,她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,反正後面有季海成幫她善後,她才不管那麽多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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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快死的時候想的是什麽,季辭躺在地上,目光渙散地盯著漆黑夜空裏落下來的雪花,雪花輕飄飄地落下來,落在睫毛上融化成冰水,又順著眼角往耳後滴下去。

她的身體漸漸涼下來,她想到了自己的父親,忠厚木訥的老實人,小時候數學不好,父親坐在小書桌旁,一邊給她扇扇子,一邊教她解題,弟弟拿著玩具推車在屋外推沙子,屋外石榴樹開出了滿樹紅花。

她身上很疼,父母沒離婚的時候,哪怕徐麗再怎麽不關心兒女,好歹父親盡了責任,她受傷有人心疼,總會有人笨拙地給她處理傷口,弟弟會在一旁給她吹氣,會對她說:“吹吹就不疼了,姐姐不要哭哦。”

後來父母離婚,她被判給了徐麗,徐麗帶她離開小鎮,再沒人會問她疼不疼,徐麗只說:“到了新家一定要乖,要聽話,不能惹事。”

沒人告訴她,受了委屈又該怎麽辦。

季辭從未主動惹事,奈何季姝卻事事與她作對。

“我好疼啊。”漫天大雪裏,季辭大哭出聲,她的身體在微微發著抖,寒冬裏,北風像刀一樣劃過臉頰,她覺得自己一定會死這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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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抱起了她,是個少年人,他的力氣很大,季辭被他抱在懷裏,腦袋抵在少年胸口處,她聽見了他平穩的心跳聲,可惜眼皮太沈重,徹底暈過去的剎那,她餘光掃到了少年頸側的一顆痣上。

那顆痣很小,幾乎不容易被看見,可是少年膚白,那一點小印子又好像是被墨水不小心濺上去似的,非但不影響美觀,反倒更添些風采,可惜沒看清楚少年的模樣。

季辭後來從醫院裏面醒過來,鼻尖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,外面天光大亮,身邊空無一人,她初醒,腦子懵懂,甚至懷疑昨晚不過一場大夢,可是人卻真真實實地躺在病床上,腦袋破了個大口子,被紗布嚴嚴實實地包了起來,她想擡手摸摸自己的頭,發現手臂被擦傷的地方也都上好了藥。

季辭掀開被子,看見身上的衣服也被換掉了,是醫院的病人服,藍白相間的條紋衣服,穿在她身上顯得有些大了,手機就放在病床旁邊的櫃子上,季辭拿過手機,手機顯示電量過低,她打開看了眼,未接電話和短信,一個也沒有。

一晚上沒回家也無人問詢,她眨了下眼,不知所措地笑了一下,她到底在期待什麽啊?

其實應該慢慢習慣的,徐麗本來就不是個關心人的性子,可她本來就是這麽個人,偏偏又讓季辭夜裏一個人出門去接季姝回家。

徐麗在慢慢刻意地學會關心人,只不過她關心的對象始終不是季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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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房裏就只有季辭一個人,她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麽,甚至都不知道是誰送她來的醫院,她從床上下來的時候,發現地上掉了一樣東西。

她彎腰撿起來看,原來是學生證,證件主人名叫陸宴,和她同一所高中,證件上的人,模樣精致,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。

護士推門進來,瞧見季辭下了床,於是連忙過來關切地詢問道:“醒了呀,有沒有覺得哪裏還有不舒服的?”

季辭搖頭,問護士:“送我來醫院的人還在嗎?”

“早就回去啦。”護士說,“挺帥的男孩子呢。”

季辭一時沒出聲,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:“這……”

護士笑道:“我幫忙換的,放心吧。”

“謝謝你。”季辭輕聲說道。

她話剛說完,手機突然響了起來,拿來看了一眼,是徐麗的電話。

季辭只好接通,電話裏,徐麗問她在哪兒,昨晚怎麽沒回家。

早上吃飯遲遲不見季辭下樓,徐麗這才發現季辭竟然一整晚沒回來。

當著外人的面,季辭不願多說,只敷衍回答:“生病了,在醫院裏。”

徐麗道:“哦,很嚴重嗎,怎麽不早點跟我說?”

季辭正要說話,想說她不喜歡季姝,可不可以搬出去,不要和季家人住一起,可是話到嘴邊還沒來得及說出口,便聽見手機的另一邊,徐麗對季姝道:“姝姝,廚房裏給你熬了粥,你喜歡吃的。”

季姝挑食,徐麗為了討好季海成和她唯一的女兒,主動學了不少營養餐做法,大抵是想立一個賢妻良母的人設出來。

季辭直接掛了電話,她想出院,護士卻不讓,說她這狀態暫時出不了院,還得在醫院住著呢。

季辭在醫院住了半個月,徐麗過來看了她兩次,費用自然不用她操心,她只安心養傷就行,徐麗是沒搞明白,怎麽季辭生病還能弄的自己一身傷。

季辭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原諒季姝的,沒有人會想要原諒一個殺人兇手,雖然兩人也沒徹底好過,但這事過後,總還是有些東西不一樣了。

而那張學生證,被季辭珍之重之地收進了自己的日記本裏,壓在了書桌抽屜的最底層。

她偶爾也會翻出來看一看,當年對她施予援手的少年,如今長大睡在她身旁,冷漠地對她道:“我對你有什麽恩,我怎麽一點都不記得。”

他隨手而為的小小幫助,叫她記了好多年不忘。

後來因緣巧合嫁給陸宴,季辭真心實意的愛慕,被陸宴曲解為別有用心。

沈清有心勸過季辭,覺得陸宴和季辭本就不是一個圈子裏的人,成長經歷全然不同,自然關系就更為不好,偏偏季辭不聽勸,救命稻草一般抓著陸宴不放,最終結果只是將陸宴推得越來越遠。

她早就應該放手了,陸宴想要的,從來都不是季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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